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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斤狗狗吃多少阿奇霉素|狗狗咳嗽吃阿奇霉素管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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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安桢跟齐子阳去登记那天碰巧是佩佩的阴历生日。佩佩姓冷,三岁,是安桢同前夫冷逸的女儿。

佩佩从一出生就乖乖的,静静的,从不吵着让大人陪伴。小小的她不知从何处学会了独自消磨时光,即便无聊到无法忍耐的地步,依然还能再挺一会儿。比如此刻,排了有半个多小时长队的,略显疲态的小女孩儿,也只是拉着母亲的手安静地站着,偶尔用舌头舔舔自己略干的小嘴唇。

“佩佩,一会儿出去,爸爸就给你买甘蔗汁喝。”齐子阳说。

这是齐子阳第一次自称是佩佩的“爸爸”。虽然他不过二十六岁,认识安桢之前只谈了一段恋爱。但并不妨碍他说“爸爸”说得如此自然。

佩佩仰头看向自己的准继父,轻轻点头。安桢心中略安。

今天出门前,女人特意查了黄历,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忌和宜两项里都没有“嫁娶”二字。原本以为手续会办得很快,哪成想一进民政局的大门就看见长长的队伍,竟与当年她跟冷逸结婚领证时的情景一模一样。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吧?”她默默地向着虚空问了一句。当然安桢也知道,这种问题的答案不会立刻就被揭晓的。

“桢,谢谢你。”准备拍照的前一秒钟,齐子阳在女人耳边轻轻地说。

安桢刚想转头看他,就被摄影师喊了:“两位新人看镜头,笑一笑。”

她赶紧听从指令照做,却在第一声“咔嚓”后,被对方批评了:“新娘子笑得开一点儿啊,别太严肃了,我们再来一张。”

第二声“咔嚓”结束,摄影师不高兴了:“新娘子怎么了,笑啊!这是贴结婚证上的,不笑不吉利。”

后面有几对等着拍照的新婚夫妇一看他俩如此拖慢速度,有些不乐意了,窃窃私语:“什么情况啊?登记拍照还哭丧个脸?摄影师也是,不笑就不笑呗,管那么宽,净耽误别人时间……”

懂事的佩佩有所察觉,在旁边跟着喊:“妈妈,笑。”

但她这么一喊,更是添乱。吃瓜群众们突然就来了兴致,开始打量安桢、齐子阳、冷佩佩这个与众不同的组合,窃窃私语瞬间变成议论纷纷。

安桢有些着急,可越着急越是达不到要求。特别是刚刚场面的诡异波动,逼得她马上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出来了。

齐子阳怎么能受得了安桢受委屈,赶紧揽过妻子安慰:“哎呀,安桢小姐姐,高兴归高兴,你也不能喜极而泣啊?大喜的日子,我们得笑,对不对?”说着,哄孩子一般用手去挠安桢的胳肢窝。

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的女人,果然就范,下意识地笑出声来。

“这就对了嘛,新娘子笑起来多美!”摄影师眼疾手快,第三声“咔嚓”完成了任务。

安桢受到如此赞美,一脸羞赧,拉了拉子阳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进行下一项。

可她连拉了两次,齐子阳都没有任何动作。安桢停下,转头看新婚丈夫。刹那间,一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齐子阳吻了安桢,当着办事大厅里那么多人的面吻了安桢。

安桢在众人的掌声和赞叹里,感觉到有些眩晕。“这大概就是幸福的眩晕吧。”她对自己说。

安桢是该幸福到眩晕。

若当时在场的所有女人能窥见登记表上两人的自然情况,必会立即抛却了羡慕嫉妒,只剩下恨——恨自己命不如人。人家怎么三十三岁离异,带个拖油瓶,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下家?男方情商超高不说,名校硕士不说,单就凭小了女方整整七岁一点……这女人不简单啊。

2

结婚登记当晚。

安桢躺在小客厅舒适的贵妃榻上看公司文件,也能隐约听到齐子阳在卧室给佩佩讲故事的声音。他一会儿扮只猫喵喵喵,一会儿又装作巨人粗声粗气的。安桢撇撇嘴,心想:单论讲故事,自己的确输给齐子阳了。

她起身,轻悄悄地走过去,倚着门看两父女。

佩佩长长的睫毛差一点点就要搭在下眼睑上。齐子阳左手抚着女儿的顶发,右手擎着绘本,仍毫不知情地讲着……床头柜上的小夜灯散发出温暖的光。男人俊朗的侧脸被涂上一层柔和的橘色,看得安桢心折。

她笑,心中自嘲:“还是我妈了解我——从始至终,不过就图张脸。当初的冷逸是,如今的齐子阳还不是一样。”

“嘘——”齐子阳怕安桢吵醒了孩子。边警示对方,边迅速地把媳妇儿拥出了儿童房。

“你不用这样。佩佩睡觉踏实,一般睡着了就不会醒的。”安桢仰头看自己的新婚丈夫。

“话说的容易。醒了,你哄?”齐子阳佯装耍脾气。

“哎哟哟,我是她妈,不比你了解她。”安桢继续笑。

齐子阳用双手箍紧了媳妇儿的腰:“佩佩对我很重要的。”

“知道知道,你是她救命恩人。没你,她根本见不到这个美丽可爱的世界。”

“不,是她对我很重要。”齐子阳抢白安桢,似乎对媳妇儿调侃的语气很不满意。

“哦。”安桢撇撇嘴,收敛了开玩笑的表情。

“没有佩佩,我就不会认识你了,桢。”齐子阳的声音里,目光里,呼吸里都涌出蜜色的柔情。

安桢知道自己在颤栗。她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二十六岁男子的诚意,但又控制不住地因为前一次失败的婚姻而感到惶恐不安。

“没有佩佩,我就不会认识你了,桢。”他重复,低头吻了安桢的额发。

“你也救了我,傻子。”安桢败下阵来,主动把头抵在对方的胸口,听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是吗,那你必须以身相许了。”齐子阳捧起妻子的脸,蓄势待发,要开启全面总攻。

安桢感觉到自己双脚离地的时候,心神早已恍惚。她搂紧了齐子阳的脖子,生怕下一秒不知坠到怎样的幻境里。

“别怕。”她听见他说。

这两个字跟三年前那血色傍晚,安桢听到的一模一样。于是她安心闭上了眼睛,同三年前一模一样。

3

安桢认识齐子阳的前一年,她还跟冷逸做着百事哀的贫贱夫妻。那一年的秋天,是个多事之秋。

首先在某个周五,安桢接到了自己父亲因疗养院电路过载失火,吸入浓烟窒息而亡的消息;紧接着第二天,她脑梗瘫痪的公公再一次因为并发症住进了ICU;其实接到父亲死讯的当日,原安桢本预定了要做个人工流产手术。

她需要偷偷处理掉腹中未成人型的佩佩。因为几天前,在暗示丈夫自己可能怀孕之后,得到的答案是:冷逸认为以此刻两人的经济条件,不适宜养育下一代。百善孝为先,报答养父一家对他的恩情才是首位的。

上飞机前,丈夫寥寥几句抱歉的话语并没有引来安桢的苛责。她一个人回岑市参加了葬礼。而冷逸则留下来看护他需要插管手术的养父。

在父亲安靖仁颇具仪式感的葬礼中,安桢只记住了守灵夜那个被请来“哭丧”的中年妇女,她一行清泪,哀哀地唱:“一只孤雁向西飞,一阵凄凉一阵悲。孤雁倒有回头日,爸爸一去永不回。”

全部过程中,安桢沉静着面容,没流一滴泪。却在一天后,听到父亲遗嘱的那一刹,嚎啕大哭。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送了安桢最后的礼物——医院赔偿加祖产拆迁得来的一百三十二万元。

有了这笔钱,冷逸的养父在每日费用近一万块的,北京三甲医院ICU里,熬到了全部器官衰竭的最后一刻。就这样,他至善至孝的儿子还是在医务人员的屡次劝说下,才肯悻悻放手让老人离了世。

也是因为有了这笔钱,安桢的女儿冷佩佩才有资格存活下来,没成为一滩血水消失在下水道里。

冷逸的养父是在孙女出生前三个月走的。下葬当天,所有亲戚包括冷逸都唏嘘感慨老爷子没能亲眼见见第三代人。安桢依旧淡淡地,没有任何回应。

即便结婚五年,两人在北京不过是租房子住,没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即便结婚第二年冷逸的养父就重病缠身,两人大部分的收入都用来尽孝供养,根本没有积蓄;即便冷家老爷子去世前耗尽了安桢父亲给她的全部遗产,女人对丈夫还是抱有一线希望。

她天真地以为,尽了全孝的冷逸会把之后生活的重心往孕妻身上移一移。哪成想,就在离安桢预产期还有二十多天的时候,养父母的亲生儿子——冷逸的二弟因为超速驾驶撞死了人。丈夫一听到消息,立时果断决定远赴南方“捞人”。

为这事儿,安桢跟丈夫发了脾气,可发脾气也没能阻止“好哥哥”的营救壮举。即使救的不过是个为了自己享乐,卷走父母养老金和医药费的“坏弟弟”。

冷逸离开那天,安桢在客厅的旧沙发上呆坐了很久。

最后,她想起母亲李玉兰一开始就不同意自己嫁给冷逸;想起李玉兰没参加自己独生女儿的婚礼,也断了跟女儿之后的所有联系;想起李玉兰发给的最后一条语音信息:“你顾好自己吧,小心被姓冷的一家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起身的时候,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没有泪,一滴都没有。

丈夫离家后的第二个周六,安桢的婆婆跟她请假去走亲访友。睡了一整天的女人,傍晚时叫了份楼下快餐店的外卖充饥。许是外卖来的太晚,饿着了胎儿。没有任何征兆地,安桢破水见红了。

在给丈夫和婆婆打了无数次电话,均未果之后。安桢等到了外卖小哥的敲门声。她隔着门用最凄厉的声音求一个陌生人救救自己的孩子,而这个最终救了安桢母女的人就是在餐馆打工挣学费的齐子阳。预产期将至,婆婆老公跑得不见人影,我被外卖小哥送去医院

安桢剖宫产手术的同意书是齐子阳签的。

一路护送产妇的年轻男人,拉着对方的手一遍又一遍说着“别怕”,任谁也必然误会他就是新手爸爸。所以在产房门口的混乱中,齐子阳稀里糊涂地就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他用光积蓄交了安桢的手术费。当然,齐子阳也成了冷佩佩出生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那一日晚些时候,幽幽转醒的安桢看见一幅绝美的画面——满腔柔情的男子抱着一团软肉在床边踱步,嘴里发出依依哦哦的哼鸣。

她刚想叫一声“冷逸”,却发现转过头的那张脸比冷逸更年轻俊美。对方微笑着对她说:“这小姑娘长得像你,真漂亮。”

4

之后的事情乏善可陈,一句话概括:三十岁的安桢先离了婚,然后接手了母亲李玉兰创立的“靓”服装集团。

其实,母亲一直把安桢当接班人培养的。

自小学画,有份扎实的美术功底。幼儿园开始到高中都是岑市的一等学府,最后考进北京完成学业,履历表上学历一栏填的是MBA。安桢是亲戚朋友嘴里“别人家的孩子”这件事,的确毋庸置疑。

更重要的,安桢是在母亲的服装工厂里从小玩到大的。所有流程操作完全清晰,记得住每一个老员工的名字,就连“靓”牌第一批打响名号的女装系列她都有份参与设计和营销。而那时,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高一学生罢了。

佩佩快满六个月的时候,五十七岁的李玉兰在众人的唏嘘感慨声中宣布退休。临别之时,一向以“铁娘子”著称的她在公司高层元老的欢送会上,泪洒当场。

她说,她可能是个好的企业家,但一定不是个好妻子,也不是个好母亲。她说,安桢年纪轻,资历浅,尚需众人的扶持。她说,自己现在唯一的愿望是——女儿能够幸福。

那一刻,安桢说不上什么滋味。

自父亲因为精神问题,被母亲送入岑市“六院”起,她便与李玉兰渐行渐远,甚至连个“妈妈”都不肯叫她。之后,她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与冷逸结婚,更是加深了母女二人之间的裂痕。

与冷逸结婚五年,并不时时刻刻都是美满恩爱,就在安桢偶尔生出离婚的念头时,她都会暗暗对自己说:“冷逸是爱你的,安桢。他觉得你漂亮,他会在众人面前维护你,他尊重你选择的一切……至少冷逸不会因为你变不成他所期望的样子,就不要你了。”

但现实狠狠打了女人一个耳光。冷逸给的爱同样标好了价格——安桢为这个至善至孝的人付出了所有,还差点儿把自己跟女儿的命都搭进去。

幸福?安桢听到母亲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禁不住在心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幸福的标价又是多少呢?

5

佩佩一周岁生日当天,收到两份礼物。外婆李玉兰从新西兰寄来了会说话的小熊毛绒玩具。父亲冷逸则邮了一箱新疆当地的牛奶。当然两人也都转了礼金给安桢。

玩具玩了半晌就被佩佩扔在一边,牛奶似乎也不太对小姑娘的口味。真正让她笑得合不拢嘴的是她干爹齐子阳的出席。安桢惊诧于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什么是美。整个下午赖在小帅哥身上,弄得育儿嫂气呼呼的。安桢也只好留齐子阳在家又吃了晚饭,等佩佩睡实才好放人离开。

认干爹这件事其实是稍有些迷信的佩佩奶奶弄出来的。

安桢生产当天因为手机没电,姗姗来迟的她一见孙女的救命恩人,就大声嚷嚷要认干爹。弄得齐子阳满脸通红,匆匆留下联系方式,逃了。

起初,安桢也不明白老太太的用意。月子里,才听她解释说,婆婆老家有个风俗,怕新生儿的生辰八字克父母,所以一出生就拉个陌生人做“干亲”化解一下。老话有讲儿:双爹双娘,遇难成祥。

安桢对这个一窍不通,但她真心感谢齐子阳,只觉得认了干爹,日后见面有个说法也是好的。可惜佩佩满月一周,她就跟冷逸办了离婚手续,带孩子回了岑市。同当时还在北京准备硕士毕业答辩的齐子阳,连个招呼都没打。

后来整整八个月,安桢边治愈前次婚姻带给她的伤害,边逐步接手母亲的公司。齐子阳则全力完成了他的学业,并尝试在北京找个能够实现自我的工作。

这期间,两人的联络大概有两次。一次,齐子阳拒收了除医疗费外,安桢多付给他的答谢礼金。另一次,齐子阳跟佩佩和安桢通了一次视频电话。说是跟同事团建,玩游戏输了,要向众人证明他真的救过一对母女,还认了个干女儿。

安桢从没主动找过齐子阳。她只是偶尔还会梦见那个惊心动魄的生产之夜,梦里有个长着洁白翅膀,相貌俊美的天使救了女儿和自己。

6

两人再次见面是在岑市。某个春日下午,刚刚谈判结束的安桢在写字间一楼的大堂里遇见了西服革履的齐子阳。

“是你?”在安桢的意识里,齐子阳是属于北京的,他理所应当被留在那里。

“嗯,是我。”齐子阳人如其名,笑起来真跟阳光一样灿烂。

“你……怎么?”安桢不知从何问起,但言语间的不解显而易见。

“我本就是岑市人,北京混不下去,自然回老家来找机会了。”齐子阳依旧笑眯眯的。

“哦。”安桢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脸立马红了。

“哎呀,是几个同乡兼同学觉得岑市虽然三线,但还是有潜力可挖的,就决定回老家合伙创业。”齐子阳情商极高,赶紧打了圆场。

“那我给你们投资吧。”安桢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齐子阳没说话,还是笑着看向安桢。

安桢突然发现自己今天可是疯了,净说些不着边儿的。什么都没问明白呢,就要给投钱,弄得人家如同专门找她来“要饭”的乞丐似的。本就是偶遇不说,好歹齐子阳也是帝都名校毕业的硕士啊。用得着你安桢赏口饭吃?

“啊,佩佩下个礼拜天就一周岁了,你可要来看她抓周?”安桢也不傻,赶紧换了个话题,可临了又不太确信地问,“佩佩,你知道是谁吧?”

“哈哈哈。”齐子阳笑得更欢了,“我要是说不知道,你可怎么办,佩佩妈妈?”

对方这么一说,安桢更不好意思了,杵在原地,根本也不像个杀伐决断的集团掌事人。

“我跟你开玩笑呢,没挑理,桢桢姐。要说挑理,也是你挑我的。当了佩佩这么长时间的干爹,就出生时见过一面。抓周是下个礼拜天,对吧?我一定准时到。”齐子阳不过三两句话,就把所有的尴尬都化解掉了。

他叫她桢桢姐,挺好听的,至少比佩佩妈妈顺耳得体。其实,三十一岁的安桢依旧是颗少女心。

抓周那天,一共有三组人马出席。一是安桢高中同学白萍萍两口子,二是安桢表姑和她正念大三的儿子,至于第三组就是齐子阳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虽不多,却挺热闹。

席间,齐子阳听出来表姑目前在安桢的公司主抓财务,是亲戚更是她最得力信任的人。有了这双重关系,表姑的儿子自小就被安桢和母亲看重,从未当过外人。白萍萍则是安桢多年闺蜜,两人亲如姐妹,连带着她老公跟安桢也处得如同家人一般。

按理说,当天出席的五人中,齐子阳最应该是个边缘人物。终还是佩佩给力,一见面就黏在他身上,坐实了干爹的身份。从中午到晚上,七八个小时,齐子阳一点都没感到局促和尴尬。反倒因为挺长时间没有过这种一家人围坐一团的体验,心中暖暖。

佩佩抓周抓了个安桢大衣上掉下来的精致扣子。表姑看到赶紧说,抓了这扣子,就表示佩佩会跟妈妈一样,聪慧能干,日后一定能把集团事业发扬光大。

安桢笑而不语,她知道表姑没什么坏意思。可佩佩若真跟自己一样,又有什么好?

“哟哟哟,佩佩这要干什么呀?”齐子阳突然大声嚷。

众人回头,看见小小婴孩儿把个光闪闪的东西往非要往齐子阳嘴里塞,正是那个扣子。

白萍萍解了齐子阳的疑惑:“你干姑娘以为这是个糖球,给你吃呢。”

大家觉得果然如此,都笑了。

安桢这次笑得真心。她暗想,若佩佩一生能如糖,多好。

吃了正餐,佩佩闹觉,却怎么也不肯从齐子阳身上下来。只好由育儿嫂跟着,一行三人去了婴儿房哄睡。本来安桢也跟着进去,可今天真奇了怪了,佩佩到她手变得越来越精神。最后安桢这个正主儿妈妈竟被育儿嫂用眼神给“轰”出来了。

安桢见表姑去了别墅旁边的温泉泡澡,两个男人在活动房里玩体感游戏。自己也只能跟白萍萍煮了咖啡,在书房聊天。

“原本以为今天会忙着帮你带孩子,没工夫喝咖啡的。哪成想,这干爹一出手,我俩倒是闲了。”白萍萍挺庆幸。

安桢没接话,往白萍萍手里递了半个山竹。

“哎,我说,孩子亲爹今天就没表示表示?”白萍萍的八卦之心起来了。

“喏,”安桢指了指桌上的白瓷瓶,“前天寄了箱当地的牛奶过来,你不正在喝吗?”

“一岁的孩子能喝这种奶吗?”

“我咨询了,能喝。就是佩佩不太喜欢。”

白萍萍端起杯抿了一口咖啡,又隔好长时间才犹犹豫豫地问:“桢桢,你跟……”

对方话没说完,安桢就接下去:“回不去了。”

“哪怕是为了佩佩能有个亲爹,也不考虑了?”

安桢双手掩面,长叹了一声,才郑重其事地说:“就是不爱了。我也……也不能跟一个不爱的人消磨掉下半生吧。哪怕他是佩佩的亲生父亲。”

白萍萍听到这一句,伸手轻拍好朋友的后背,笑着说:“那就好。”

“你什么意思?”安桢有些糊涂了,原本以为对方是希望她复婚呢。怎么弄出来这样一句。

“就是字面的意思呀。不复婚很好,那安桢小朋友就开始她的第二春吧。”白萍萍笑的更开了。

“你?”

“我什么我?你今天兴师动众的,难道就是为了佩佩过个一周岁?你敢说没对楼下那个小帅哥动心?”

“白萍萍!你胡说什么?他是我们母女的救命恩人!”

“那就更该以身相许了!哈哈哈!”白萍萍被安桢追着打,“你之前还担心对方带小女朋友来,非让我也带老公出席,防止场面尴尬。又请了小弟来参加,是觉得齐子阳要是一个人来,孤孤单单的,需要有个同龄人聊天吧。”

“我是主人,让客人舒服点儿,不对吗?”

“对对对!你是全天下最周到的主人了!”白萍萍躲着对方的人身攻击,嘴还是不闲着,“给你当客人,就得把自己搭进去。齐子阳不正给你姑娘当爹呢吗?”

“白萍萍,你这张破嘴!”

从高中就玩在一起的闺蜜在书房柔软细密的地毯上,笑闹着滚作一团。

“桢桢,你回来一年了,我头一次见你这么真心的笑。”白萍萍由衷地说,“你呀,别把自己逼太紧了。看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呗。”

安桢停下,仰躺着看屋顶自己选的水晶吊灯。默了很久,才回应:“我目前不想跟任何异性进入一段持续的情感关系。”

“那就再等等,不急的。”白萍萍捏了捏安桢的手,然后叹了口气,“唉……可惜了齐子阳这‘一轮明月照了沟渠’啊。”

“白萍萍!你没完了是不?”说着安桢拿起沙发上的靠垫狠狠向好友砸过去。

书房的门一直是虚掩的,哄睡了佩佩的齐子阳对别墅一点都不熟悉,差点误闯进去。刚刚出于无意,安白两人的私语都被他听进了耳朵里。不知不觉间,齐子阳的嘴角弯了。

那天齐子阳走后,安桢在佩佩的手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银镯子。她想到是谁送的,赶紧拨了电话过去。

“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安桢怕齐子阳花钱,特意去掉了送周岁礼的环节。

“也不是什么重礼,我是听说银器辟邪,就拿着去老家附近的庙里开了光。那个庙挺灵的,希望佩佩能一生平安。”

“哦,谢谢你啊。”安桢的声音轻轻的。

齐子阳并没有立刻回应她,空旷失真的背景音让安桢莫名有些不安。

“还有……桢桢姐,我能……”齐子阳欲言又止。

“没事,你说。”

“我跟佩佩投缘,能常去看看她吗?”齐子阳还是说了。

“……”安桢默默吸了口气,说,“行,没问题。你救过我们母女,又是佩佩正式的干爹,常来常往是对的。”

“好嘞!”齐子阳的声音突然明媚起来。

安桢听的嘴角微微一弯,回首看向熟睡的佩佩,说:“小丫头,这回你可称心如意了。”

7

跟齐子阳登完记的第三天,冷逸出现了。

“可要我送你去见他?”齐子阳的话说的客气,但语气里已经有一丝不容置疑了。

“怎么,吃醋了,还是害怕了?”安桢逗他。

“你嫁我了,好不好,安桢女士?我受法律保护的!我醋什么?又怕什么?”齐子阳到底还是年轻,几句“狠话”下来,立时漏了怯。

“嗯嗯,要在封建社会我早嫁夫随夫,改名叫齐安氏了。”跟齐子阳在一起,安桢总是特别活泼。

“安桢!”齐子阳听出来对方在调侃自己,一脸凶相地走过去抱住新婚妻子。

“喂喂,你要干什么?”相恋以来,齐子阳这种“突袭”也不知多少次了,安桢却还是没能适应。

“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男人一脸坏笑,对女人上下其手,“桢姨太,老爷我今天打算歇你的小院儿了。”

那天的结果就是,一向准时的安桢迟到了。不过还好,冷逸因为堵车同样迟到,并未知晓。

在等待前夫的空当儿,安桢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自己妆容。齐子阳这坏小子,下车前还跟她好顿缠绵,差点儿在车里再把自己媳妇儿办一次。

男人这一日的浮浪,安桢是理解的。当初自己跟冷逸是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还有佩佩这份割不断的牵连。齐子阳是怕的。也正是这份“怕”,让安桢感到了对方踏踏实实的“爱”。

冷逸的事以他悄然离开作为终结。安桢的态度不容转圜。佩佩对一直出现在屏幕里,突然变成真人的亲生父亲也没什么兴奋点,全程客客气气的。

跟很多小动物会错认其他物种做自己的妈妈一样,冷佩佩出生第一眼看见的是齐子阳,这一世就是他的“女儿”了。

佩佩快两岁的时候,得了场病——支原体肺炎。应该是上早教课时被传染的。咳嗽了快一个月也没好,最后竟发起烧来。

发烧的时间是后半夜,接近三十九度。当时安桢人在外地,买了最快的机票往回赶,也只能第二天中午到家。原本家里一个保姆、一个育儿嫂再加上司机完全可以搞定,可佩佩也不知怎么了,说死不让打退烧针,最后闹得针头把护士手都划伤了。

安桢急得不知所措,打给白萍萍和表姑,对方都关机。后来还是育儿嫂想起了齐子阳,一拨电话,果然通了。

又过了漫长的半个小时,育儿嫂打了个视频电话给安桢。孩子妈妈在手机屏幕上看见佩佩伏在齐子阳肩头安稳地睡着;也看见左手擎着个打点滴杆子的男人转过头,对自己笑着做出口型:“退烧了。”

安桢瞬间流下泪来,紧接着手机信号也断了。女人坐在豪华标间的大床上怔忡了好久。“嘟、嘟”齐子阳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医生说是支原体肺炎,虽然拖得有点久,但问题不大。就是要打一阵子阿奇霉素。不在医院住院也行,那得天天来。你家人多,这不是个问题。不行,我也可以来帮忙。”

第二条:“别哭,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安桢睡到凌晨五点,起来赶飞机。在候机厅等着的时候,发现了两天前,冷逸发过来的,被她遗漏的信息:你跟佩佩这些日子可好?我本周日下午想跟佩佩通个视频电话,行吗?

女人想都不想发出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安桢到医院嘈杂的输液室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育儿嫂在某个位置上边占座,边打着瞌睡。她询问后才知道,司机载着保姆回家做饭去了,马上就能送过来。佩佩已经打第二瓶点滴了,孩子有点儿闹,被齐子阳抱出去散心。

经了昨晚一役,安家所有的人都特别信任这位孩子的干爹,早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快看看,是妈妈来了不?”齐子阳回来了,赶紧把孩子递给安桢,自己则举个点滴杆子,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母女团聚。

旁边有个妈妈和姥姥带孩子来打点滴的组合,艳羡地看着人家“一家三口”和谐温馨,不禁说了一句:“这出了事儿,孩子爸爸能在身边总是好的啊。”

那天,安桢亲自开车送齐子阳回的家。在对方租住的小区大门口,她停下车,却没有让齐子阳下车的意思。

“创业可还顺利?”安桢看似不经意地问。

齐子阳想了一会儿,笑着说:“创业哪有顺风顺水的?但熬过这一段就好了。”

“那就好。”安桢也没多说。齐子阳的公司什么情况,她还是知道的。一直以来,她都有种报恩的心态,想帮帮这个年轻人。但总觉得对方挺珍惜羽毛的,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安桢犹犹豫豫,但还是说出了口:“我一个生意伙伴家的千金,海归MBA,比你小一岁。小女孩儿我见过,知书达理的,人样子也不错。其实一开始就想介绍给你的,但怕你已经有了女朋友。”

“如今发现我是个单身狗,就想帮帮我?”齐子阳的笑容里已经不都是笑意了。

“哎呀,你别多心。我就是觉得郎才女貌的。对方家长也跟我提过,让我帮着给找找。现在年轻小伙子挺抢手的,我就……”安桢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不过,人家姑娘也不差。我就……我就觉得你俩挺合适的。”

“行,你觉得合适,我就见见。”齐子阳脸上还在笑,可眼睛里有愤怒,也有失落,“桢桢姐的生意伙伴是吧?看来女方家条件不错啊,兴许还能在事业上帮我一把呢。不管怎么样,我先谢谢桢桢姐了。”说完,转身下了车,砰一声关了车门。

“哎——齐子阳。”安桢急急地喊他。

齐子阳站住,头也不回,用相当不耐烦的背影对着安桢。

“佩佩的事儿,我还没谢谢你呢。”安桢赶紧说。

“不客气。”齐子阳应了一声。

“还有……”安桢怯怯地,还想说些什么。

“你把那个女孩儿的微信名片推我。相亲这种事我也常有,剩下的就不用你操心了。”齐子阳始终没回头,两句话的温度绝对在零下。

安桢看着对方离去,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那一夜她失眠了。

佩佩打了十天的点滴后,身体好转。这十天里,齐子阳过来看过一次孩子,带了他自己做的风车给佩佩玩。安桢没问他跟人家小姑娘的具体进展。她只是看齐子阳乐呵呵的恢复了常态,心中略喜,也陪着玩了一会儿。

齐子阳临走的时候,站门口愣愣地看了安桢好长时间。安桢原本抱着孩子,教女儿跟干爹说再见,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后来不一样了,齐子阳漆黑明亮的眼睛让安桢害怕。

她问他:“怎么了?”

齐子阳摇摇头,说:“桢桢姐,你这么年轻,日后一定会给佩佩找个新爸爸,对吧?”

“啊……啊?”安桢整个人一抖,她万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样一句。

“到时候,我就功成身退了。”安桢分明看见齐子阳眼里泛起了水色。

“我……我……我……”安桢语塞。她想说自己恐惧跟任何异性建立长久的情感关系。可此刻这么告诉齐子阳,是对的吗?

“好了,没事了。”齐子阳叹了一口气。安桢没有回答问题,于他,就是默许。

他落寞地走出全岑市最贵楼盘的别墅区。“这里是安桢的家。”齐子阳心酸地想着,“与我五百块一个月租的公寓根本就不在一个街区。”

又过了三天,生意伙伴打了电话过来说自己女儿跟齐子阳礼节性地见面了,又礼节性地没看上对方。

这人言语间带着点儿埋怨。说什么齐子阳也不算创业新人啊,就三个人也叫公司?而且这一整年里什么业绩也没有。说什么男孩儿家境不好,母亲去世,父亲下落不明。虽说是本地人,却在本地连个祖屋都没有……

安桢有心给男孩儿打个电话安慰几句,又觉得“不知道的人最幸福”,索性作罢。可心有灵犀般,当晚她接到了齐子阳的电话。

“喂,是我。”

“你……喝酒了?”

“嗯,喝了点儿。”

“喝酒不好。”

“……是不太好。”男人微醺的语气中带着点儿羞赧。

“有事儿?”安桢轻轻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是好事儿呀。”

齐子阳无奈地轻笑,又默了一会儿,才说:“可我不能说……一说,就都错了,全错了。”

“唉。”安桢叹息,“偏偏是喜欢,若是爱,反倒简单些。”

“为什么?”男人有些诧异。

“因为爱是克制、隐忍,是不打扰。”

“克制、隐忍、不打扰……”齐子阳轻声重复,但很快就用明朗的声音接下去,“那我还是喜欢吧。”

“哦?”这次换女人诧异。

男人回答:“人,总要遵从自己的内心。”

放下电话,安桢整颗心咚咚咚,都要把自己的胸腔撞碎了。齐子阳最后那一句“人,总要遵从自己的内心。”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

安桢直到后半夜才得以合眼入睡。然后,她又做了那个梦。这一次,她触到了天使柔软的,带着温度的羽毛。见她有所动作,天使便轻轻收拢了宽大的翅膀,把她和佩佩围在了里面。

8

婚后一年半,安桢收到混在快递当中,一封没有署名的EMS,里面有五张高度清晰的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有二——齐子阳和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儿。

其实也没什么,每张几乎都是二人对谈,女孩儿垂泪,齐子阳表情温柔地劝解。只照片下的日期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年左右的时间。

几乎是在同时,李玉兰的电话打过来了。

“你也收到照片了吧?”母亲冷冷地问。

“是你?!”安桢气愤异常。不管怎样,这都是她跟齐子阳的事,母亲没有资格插手!

“我可没有这个闲心管你的破事儿,我也是刚刚查电子邮件的时候看见的。”李玉兰无需撒谎。以她现在的地位,不想说的,可以不说。

安桢努力稳下心神。马上明白,母亲来电是要帮忙解决问题。

“会不会是竞争对手故意发的,扰乱你我的心神?”李玉兰提出一种可能。

“昨天刚刚结束了一个大型招标,可结果已定,现在闹这一出也没有什么用啊?”安桢认认真真地回答。

“我把照片拿去鉴定了,如果是P的,就是虚惊一场。但如果不是P的……”李玉兰欲言又止。

“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操心。”安桢的语气很肯定。

“不影响公司形象,不伤着我的佩佩就行。还有……安大小姐,你现在再离婚,牵扯的可就多了。”李玉兰意味深长地说。

“我不会离婚的。”安桢给了母亲一个答案。

“哦?”李玉兰似乎很诧异。

“我不会离婚的。”安桢重复了一遍。

“那就好。”李玉兰的语气里已经五味杂陈了,但她并没多说什么。自安桢与冷逸离婚,李玉兰对女儿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她说过,只希望安桢幸福。

挂掉跟母亲的电话,安桢下意识地走进自己的画室。两年前,齐子阳就是在此处第一次吻了安桢。他说,别怕。然后,她相信了他。

其实醉酒电话过后,齐子阳是消失了整整三个月的。

当时安桢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第一工作压得她没有时间想,第二她依然无法与任何异性进入一段持久的情感关系。特别是齐子阳这种一点儿都不合适的人。

结果又是佩佩做了最佳助攻。刚上幼儿园一个月的小女孩儿要参加一个园内的亲子运动会。

本来在班级群里看到通知时,安桢就想着怎么找个借口不参加的。可去接孩子的时候,班主任老师特别跟安桢说,因为佩佩刚来,其他小朋友有些欺生。这次运动会给佩佩报了好几个亲子项目,好让其他人“看到”新来小姑娘的实力。

佩佩特别兴奋,回家这一路一直说:“干爹高,大个儿,厉害!”

女儿毫无逻辑,但意思明确的话,让安桢胸口闷闷地痛。

吃过晚饭,她抱着佩佩解释:她爸爸是每周会跟她通一次视频的那个人。而爸爸身在遥远的外省,给当地人做好事,根本不能来参加后天的亲子运动会。

“不不——干爹是爸爸,是爸爸!要参加!”佩佩无理取闹,哭得泣不成声。

安桢开始还批评了女儿几句,可一转脸,她也哭了。

最后,还是育儿嫂出面给齐子阳打了电话。干爹最听不得佩佩哭,立刻答应了下来。

不出所料,当天的运动会佩佩和她“爸爸”出尽风头。刚上车往家开,累得精疲力尽的佩佩就躺齐子阳怀里睡着了。弄得安桢都不能不载着孩子“干爹”回自家。更气人的是,齐子阳刚抱着佩佩走进别墅大门,小家伙就醒了,拉着齐子阳满别墅乱跑。

齐子阳就是这样闯进安桢的画室的。巨大的案台上,散落着几十张的素描稿,有花,有动物,有服装。然后就都是一张一张的齐子阳——全身的,半身的,正面,侧面,微笑的,蹙眉的……

二十六岁的男人呆住了。在此之前,他从不曾入画。在此之前,他以为安桢对自己不过是报恩。

“干爹——来抓我啊!”佩佩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齐子阳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身,碰掉了旁边画架上蒙着的白布。唰拉一声,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冲到的男人的眼前。

一个大略是天使的男性形象正收拢了他洁白的,巨大的双翅。翅膀下保护的是一对母女。小女孩儿被母亲用右手紧紧抱在怀里,纯洁的眼睛看向男人。母亲的左手似乎刚刚不小心触碰了大翅膀上洁白的羽毛,女人紧张又羞赧地垂下眼帘,一脸温柔……

“佩佩,来吃水果了。”这一声是安桢唤的。可她不过唤了一声,就在画室门口,失手打了果盘。

盘子哐啷啷,水果满地滚,整个世界瞬间为这对男女安静了下来。

“你画的可是我?”齐子阳轻轻地问。

“我……我……”安桢语塞,她下意识地向楼梯转身。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如何解释这纯粹是艺术创作。

可安桢还是慢了一步,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进了齐子阳的怀里。紧接着,她溃不成军,沦陷在齐子阳不容分说的吻里。

佩佩从画架下钻出来,笑着说:“干爹妈妈亲亲了,干爹妈妈亲亲了。”

佩佩的声音惊了安桢,她赶紧挣扎。齐子阳哪里肯放手,依旧死死把人箍在怀里,在她耳边说:“别怕。”

这时,佩佩抱住了齐子阳的大腿,急急地嚷:“我也要亲亲,亲亲。”

安桢根本没有看清男人做了什么,三个人就跟画里面一个姿势了。

然后,她看见齐子阳在佩佩额上啄了一下,佩佩笑起来。然后,她听见一个男声说:“咱们玩亲亲吧。”三个人就胡乱亲做了一团。

9

安桢刚进咖啡馆就看见了一袭红衣的于宝娜。

她紧走几步,优雅地坐在了女孩儿对面,开口说:“你是宝娜吧。齐子阳今天不会来了。”

“啊?”于宝娜根本没想过会跟安桢正面对决,人傻掉了。

看到对方反应,安桢微笑,接着说:“子阳的公司刚刚起步,收入不多。你若是对他还有一份情,就不该三番五次地敲他的钱,自己挥霍。”

“我知道他没钱,我是……”于宝娜突然停下,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你是知道我有钱,对吧?”安桢在心里长出一口气——这女人果然是为了钱。

“我不跟你说!你让齐子阳来,他敢做敢认,别当缩头乌龟!”年轻女孩儿拐回了正题。

“敢做敢认?他做什么了?”安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可别说你怀孕了。刘梓晨那种渣男富二代,逼你流产过多少次,你心里清楚。他甩你的理由是明晃晃的‘不能生育’!”

“我我我——”于宝娜面色铁青。

“跟你说句实话,刘梓晨从小我就认识,他在北京混腻了,才被老爷子硬拽回的岑市。至于你,我都是听他说的。”

“你,你,你!”宝娜原本也是伶俐的,不知怎么,今天只会说人称代词。

“你还是消失吧,宝娜妹妹。齐子阳根本不是怕你敲诈,他就是看着小时候的情分,可怜你。”安桢发出致命一击。

宝娜没接话,她喝了口水,也没立刻消失。

“你俩小时候住对门儿。子阳爸爸好赌,夫妻经常为此打架。只要一有冲突,他就往你家跑。高考结束,你俩正式确定关系。大学四年,子阳对你千依百顺,也想一毕业就结婚来着。

可你偏偏在大四实习的时候遇见了混世魔王刘梓晨。然后你就被金钱打倒了。因为过生日只送一条施华洛世奇的项链,你就对齐子阳发火,坐上刘梓晨的卡宴扬长而去。让他在雪地里走了整整一个晚上。”安桢的语言简单,语气平淡。如两年前,母亲对她讲述齐子阳的过往来历时一般从容不迫。

彼时,安桢刚刚跟齐子阳确立了关系。李玉兰是在选女婿,也是在为佩佩选爸爸,自然谨慎小心,不容半点差错。

“他竟然……”宝娜显然没想到齐子阳会把这些事都告诉安桢。

“你何苦呢?这一年来齐子阳藏着掖着你,是为了不伤害我。他对你所剩的不过是道义,是施舍。”安桢这次真的是最后通牒了,“再不走,你就是自取自辱!”

“哈哈哈,”红衣宝娜果然崩溃了,“你不要得意。你以为他对你是真心的?”

安桢轻笑:“就算是为了我的钱和地位,你也照样都没有。”事前做了十足的准备,安大小姐没打算这一役会输。

“于宝娜,你不是钓了个富二代吗?老子今天也碰上个流落民间的公主。”于宝娜不知何时点开了手机里的一个音频文件,声音的主人是略有醉意的齐子阳,“我好几次听见伪装成客人的私家侦探打电话向人汇报情况了。”

安桢的双耳嗡嗡作响,她不想听,真的不想听。

“安桢,三十岁,快生孩子了。丈夫却不在身边。大概是她妈当初不同意下嫁,双方决裂,但如今又不放心自家姑娘,才出此下策吧。

我查了,这女人的娘家老有钱了,不比你的刘公子家底薄。我都想好了,以后天天跟着她,有机会就给她送外卖。她落难了,就英雄救美。必须搞定她。

哈哈哈……到时候,我就有钱了。比刘梓晨有钱,你后悔去吧。哈哈哈……我让你肠子都悔青!”

音频结束的同一时刻,男人出现了。

“于宝娜你疯了!”齐子阳高声喝着,拉起安桢的手就往外走。

没等安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上了齐子阳的车。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正用颤抖的双手发动汽车,完全不像个有多年驾龄的司机。

“那些话是真的?”安桢抖着声音问。

“桢,我最近才发现于宝娜疯了。她是病态,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齐子阳急急地解释。同时车子已经驶离了原地。

“那些话……都是真的?”安桢重复了刚刚的问题。

“桢——”迎面撞过来的车子把齐子阳下面的话堵在嘴里,未能成言。安桢看清了银色车子的驾驶位上坐着面目狰狞的红衣女子。

很快,在两车相撞的巨响里,安桢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10

“三床那个男的还没醒啊?”一个小护士问。

“没醒呢,不过主任说了不太严重,大概就是今晚吧。”另一个小护士答。

“那就好,刚送进来的时候,他媳妇儿哭得让人心酸啊。一声声‘齐子阳我求求你醒过来’,我是真真跟着掉泪了。”

“男的也够意思。听交警说在那种危急时刻,作为驾驶员的那一方都会本能地自保,而让车的副驾驶一侧去接受冲击。可他心里想着媳妇儿,却把自己送进了ICU。”

“唉,人俩是真爱。”

“是真爱,一点儿不掺假的真爱。”

尾声

病房的小夜灯发出柔和的光,光里的人儿睡着了。

突然,齐子阳左手动了一下。陪床的安桢蓦地惊醒,急切切地说:“你醒了?”

齐子阳吃力地点点头。女人边按呼叫铃,边哑着声音问:“你怎么这么傻?”男人憨憨地笑。

主治医生来了,简单检查,交待注意事项,又匆匆离开。

“桢,”齐子阳唤自己的妻子,“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那个小餐馆。你怀着佩佩,坐在临窗的位置,吃着吃着就哭了。”

安桢的泪水又来了。

“别哭,”齐子阳伸手去擦那眼泪,“我当时就想跟你说这两个字的——别哭。”(原标题:《婚姻电影院: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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